年11月9日,天津法租界国民大饭店45号房间内,吉鸿昌正与任应歧,刘少南和李干三等以打牌为名,商讨抗日救国大计。
楼道中有人拿着一只球玩耍着,在路过45号房间之时,茶役正巧敲门来送水,那人乘无人注意,将球顺势丢了进去,并且以找球为名进入了房间,捡了球就退了出去。
此时屋里的牌正好打满了四圈,刘少南换到了吉鸿昌的位置。刚刚坐下,房门突然被撞开,两个人冲进来对着刘少南开枪射击。
刘少南中弹当即死亡,吉鸿昌的右肩也受了伤。暗杀者想要继续开枪,吉鸿昌扑上去抢下那人的枪支,来人见势不妙立刻逃走了。
图|吉鸿昌
受伤的吉鸿昌被捕。
4天后,史量才在回上海的路途中被暗杀。
这两次刺杀都是有预谋有准备的,距离时间如此之近,让人不得不产生联想。
很快,蒋介石在南京*府外交部主办的刊物《外交评论》之中,以徐道邻的名义发表文章《敌乎?友乎?——中日关系的检讨》。
他在文章之中说:"中日如果交战,日本在10日内就能灭亡中国,至少可以占领中国的重要都市和海港"。他强调"妥协高于一切、胜过一切,抵抗必然失败"。
年2月,蒋介石在接受日本"朝日新闻"采访之时公然表明对日外交方针和态度:"为余一生*治生命之大关针……此心既决,任何毁谤危害所不计也。"
对社会各界的爱国抗日人士,甚至是国民*内部的爱国*人,蒋介石下令"如有侈言抗日、不知廉耻者,立斩无赦"。
史量才是当时中国最大的民办报纸《申报》的负责人,自"九·一八"事变后一直宣传抗日救国,痛恨蒋介石不抵抗*策,面对蒋介石的威胁,他曾慷慨陈词:"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我年近花甲,行将就木,他无所求,但愿生前不做亡国奴,死后不做亡国*耳!"
史量才以舆论抗日,吉鸿昌以武力抗日,都是当时最具代表、最受民众崇拜的爱国人物。蒋介石恨他们,更怕他们。
吉鸿昌出身贫苦,18岁参加了冯玉祥的部队,一路讨伐复辟,对抗直奉联*,冲锋陷阵,屡建奇功,升到*长之职,铁骨铮铮让敌人闻风丧胆。
他也是一名正直清廉,深得百姓爱戴的好*官。
年5月,吉鸿昌的父亲在临终之前嘱咐他,做官一定要为天下穷人着想,做官不许发财。
父亲病逝之后,吉鸿昌就把"作官即不许发财"7个字写在了细瓷茶碗上,交给陶瓷厂烧制。茶碗烧好之后,他用卡车拉到了部队,集合全体官兵举行了严肃的发放仪式,亲手将茶碗一个一个送到每一位士兵的手中。
图|吉鸿昌使用过的瓷碗。上面烧制着吉鸿昌父亲的遗训:"作官即不许发财"
从此以后,吉鸿昌就将他那只"作官即不许发财"的碗子随时带在身边,这只碗子就像是一面镜子,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陪伴着他走南闯北,一直到他39岁牺牲,都没有留下任何私财。
年,吉鸿昌接受了蒋介石的收编,担任第22路*总指挥兼第30师师长,蒋介石命他立刻带*围剿鄂豫皖革命根据地。
吉鸿昌参*是为抵御外敌,坚决反对"中国人打中国人",对于蒋介石的围剿*策,他一直是消极抵抗。年,吉鸿昌的师长还没做满一年就被蒋介石解除了兵权,强迫他出国"考察"。
吉鸿昌正处于从*生涯的低谷期,又听闻国内"九·一八事变"爆发,满心壮志难酬。
在美国,吉鸿昌见当地的高级旅馆不接待中国人,却对日本人毕恭毕敬。在往国内邮寄衣服之时,邮局的职员傲慢地告诉他,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中国了。陪同吉鸿昌的使馆参赞劝说他:"你只要说自己是日本人,就可以受到礼遇。"
吉鸿昌一听火冒三丈,立刻揪起参赞的衣领子,怒喝道:"你觉得当中国人很丢脸吗?我认为当中国人光荣得很!"
后来吉鸿昌出门,胸口都挂着一块木牌,上面用英文写着:"IamaChinese!"向每一个人宣告自己的国籍。
身在海外,他每到一处都会向华人华侨宣传抗日救亡,在一次爱国集会之上,一位青年被吉鸿昌的宣讲所震撼,向他高喊着:"吉将*,你回国把*队整顿起来,我们做你的后盾!"吉鸿昌十分激动:"誓死将日本人赶出中国,中国人绝不能做牛马!"
年1月28日,日*悍然进攻上海。吉鸿昌再也忍受不了在国外忍气吞声的日子,他乘船秘密回国。
一个月后,吉鸿昌见到了外滩停泊着的十几艘日*舰炮,吴淞炮台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四周高高悬挂的,都是触目惊心的太阳旗。
他秘密和好友冯玉祥取得联系,说了自己的抗日的决心,并且劝说冯玉祥可以和中国共产*合作。
已经看透蒋介石反动面目的吉鸿昌,在联系到中国共产*后,选择了秘密加入中国共产*。
为了支持抗日,他卖掉了家中能卖的一切东西,以购置枪械,组建了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顽强抗日,先后歼灭日*千余人。在挥师进*多伦的途中,他写下如此动员诗:"有贼无我,有我无贼。非贼杀我,即我杀贼!"
图|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收复多伦
然而,年9月,在部队进入平北山区之时陷入了敌*的包围之中,因弹尽粮绝而战败。
年秋,吉鸿昌乔装后转移到了天津,为了安全起见,他先住进了六国饭店之中。
当时整个天津城都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中,中共天津地下组织和诸多进步团体都遭到了破坏,大批共产*员和进步人士被捕。
吉鸿昌在这种环境下依旧没有放弃寻找*组织,他一次次尝试联系,终于在冬天联系上了宣侠父。随后,吉鸿昌和宣侠父要前往上海,他临行前对妻子胡洪霞说:"万一我不能如期回来,你就带孩子去北平躲几天,看看风声再说。"
此时的吉鸿昌已经感觉到了国民*对他的杀意。
年春,蒋介石正向中央苏区发动第五次反革命"围剿",吉鸿昌旧部中的两个师受命调往江西前线进攻苏区。
*中央立刻发出指示,要求必须加紧对白*士兵的策反工作,用一切力量在白*士兵之中建立起革命的组织,准备和领导士兵的哗变。
吉鸿昌立刻派人潜入江西与两师旧部联系,加紧策反工作,同时在家乡河南发动暴动。通过旧部下,吉鸿昌还联络了一批原西北*之中具有反蒋和抗日意识的爱国旧*官。
*组织决定让吉鸿昌亲自出面,将这些*官秘密召集到了天津,再由南汉宸、宣侠父和曾任中共天津市委宣传部部长的李铁夫与他们谈话,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因为这些大范围的活动,吉鸿昌再度引起了特务的注意,国民*从南京复兴社特务处紧急调用了大批特务到天津,对他的监控更加严密,甚至勾结租界的巡捕房。
吉鸿昌发现了敌人已经混入了反法西斯大同盟之中,出现了一次又一次的破坏活动。吉鸿昌的住所红楼被大批特务日夜监控,吉鸿昌马上将街头的地点改在了惠中饭店。
吉鸿昌还让妻子和姐夫林少文出面在国民饭店的二楼另外开了一个房间传递消息,告诉*组织现在他们形势危急,请*组织同意立刻撤离印刷厂。
在重重监视之下转移印刷厂怎是容易之事。吉鸿昌和妻子商议之后,决定让胡洪霞装病,吉医院去。
吉鸿昌在家门探好风声,在特务不注意的时候迅速将车开到了门口,不过是片刻时间,油印机已经搬到了车上藏好了。
吉鸿昌正要上车,突然一名特务扮作乞丐冲着汽车跑过来,所幸吉鸿昌刚刚结识了一名巡捕,将这名乞丐逼到了墙角,油印机得以顺利转移。
吉鸿昌改变了自己的作风,开始"悠闲"起来,每天不是听戏就是打牌,与特务们暗暗周旋着。实际上,他一直在冒险和反蒋抗日人士会谈,继续进行联络工作。
他还派自己心腹副官前往北平,在鼓楼大街建立了一个秘密的联络站。此后从外地来天津的反蒋力量代表都转移到了北平接待。
一日,吉鸿昌像平常一样到饭店去"打牌","牌局"还没有结束,他匆匆跑回了家,对胡洪霞说:"你不是还有1万块钱吗?快给我,我有急用。"
胡洪霞知晓家中根本存不上钱,这些钱前前后后被吉鸿昌拿出不少,皆是支援抗日去了。胡洪霞从不多问,只要一提钱就去拿。
但这次她犹豫了。这1万块钱是她用房屋抵押换来的,留着维持一大家子的生计问题,如果再等上5天,存款就可以到期,能够得到一笔利息。胡洪霞询问吉鸿昌能不能再等等,吉鸿昌笑着说:"干革命,反蒋抗日,哪有再等两天的?"
9月,一位派往安徽进行发动武装抗日工作的同志被捕,吉鸿昌在天津的抗日活动全部暴露。
图|抗日同盟*全体代表的合影
蒋介石下密令,要求复兴社特务处不惜一切手段逮捕、暗杀吉鸿昌、南汉宸,交由北平*分会的特务头子郑介民亲自指挥。
蒋介石的阴谋很快被*组织知晓,他们联系吉鸿昌、南汉宸,要求他们立刻转移。已经前往上海的宣侠父根据*的指示为吉鸿昌的撤离做好了完全万全准备。
面对随时可能遇到的危险,吉鸿昌想到的却是*交给他的任务还有同志们的安全。
当时组织交由吉鸿昌经手的几批武器还没有运到,他还约了李宗仁见面。如果他现在走了,这些任务没有人代替他完成,他的建立武装、团结抗日的计划也会失败。
他让南汉宸先走,自己则留了下来。
10月,因为工作需要,吉鸿昌从法租界撤离到了英租界的牛津别墅。
南汉宸撤离之后,他的任务更加繁重,几乎是夜以继日地工作着。
图|吉鸿昌天津故居红楼
敌人对吉鸿昌的监视一天比一天紧,就连惠中饭店都围了一圈特务。吉鸿昌从饭店回家的路上常常发现有特务跟踪着,他常跟这些特务绕弯子,甚至不回家。
有的时候在回家的路上,他兜兜转转,在特务快跟丢的时候,再突然出现在特务面前,凛然地看着他们。就算是这些经过特殊训练的特务,在他的眼神之下还是会心惊胆战。
一次,吉鸿昌刚刚走出饭店,就发现有名特务在他身后。他故意绕到一个小摊子前买香烟,那特务以为吉鸿昌未发现,一边佯装看广告一边监视着他。岂料吉鸿昌突然转过头来,直直朝着特务走过来,大声喝问:"喂!朋友,你干嘛老跟着我?你每月挣多少钱哪?"那特务哪见过这种场面,吓得扭头就跑。
吉鸿昌的胆色和名望着实让人敬佩,有想要将他置于死地之人,在租界之中也有具有正义感的巡捕同情和支持他,一直在暗地保护他。
国民*特务也因此迟迟不敢直接下手逮捕,只能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费尽心思暗杀。
蒋介石还是惧怕吉鸿昌在爱国人士心中的名望,和在国民**队之中的威信。他对抗日爱国者向来极端仇视,吉鸿昌又一次次上书要求面见蒋介石,嚷着要带兵抗日,他的*治主张和蒋介石产生了尖锐的矛盾。
11月初,郑介民在蒋介石的密令之下,指派北平站站长陈恭澍前往天津指挥暗杀吉鸿昌的活动。
图|吉鸿昌和夫人胡洪霞合影
吉鸿昌的姐夫林少文已经在法租界国民大饭店38号房间开辟了新的联络点,他们依旧每天按照从前的方式打牌、会客。
11月9日下午,吉鸿昌回家向胡洪霞要了家中最后的一点存款。临行之前,他爱怜地看了看孩子,对胡洪霞说:"快把家中收拾收拾,咱们要离开这儿了。"
这天吉鸿昌要见的人就是李宗仁派来的代表,只要事情谈成,他就等最后一批武器了,一旦武器运到,他打算直接带着妻儿撤离到天津乡下去。
胡洪霞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满心欢喜,岂料丈夫此次一去便是绝路。
为了防备万一,吉鸿昌临时将38号房间改为45号。国民*特务闻讯而至,直接包围了国民大饭店。
敌人行刺后仓皇逃走,当时饭店之中一片混乱,吉鸿昌完全可以乘乱离开。但他并没有走,他考虑到自己的目标已经暴露,走到哪里都会被跟踪,今天已经有同志被误杀,现在他到了任何联络点都会牵连其他的同志,会带来更大的损失。
他安静地坐在房间里,等着和敌人面对面。片刻后,和国民*特务早已勾结好的法租界工部局以"杀人嫌犯"的罪名将吉鸿昌逮捕。
当吉鸿昌拖着受伤的胳膊淡定自若地走进囚车之时,很多饭店的员工都走了出来,他们势单力薄,只是看着吉将*流下热泪。
图|吉鸿昌就义前写给夫人的家书
为了诱逼吉鸿昌说出地下*成员的名单和活动情况,敌人软硬皆施,用了很多拙劣的伎俩。
他们拿出几个写着共产*员名单的纸条给吉鸿昌指认,他抢过纸条撕得粉碎,拍着胸脯说:"共产*就我一个,要杀要剐都是我!"
他们甚至将胡洪霞带了过来,试图软化他。吉鸿昌嘱咐妻子不要难过,无需营救自己,只要好好教育孩子。
与胡洪霞临别之前,吉鸿昌突然说:"你赶紧到泰山见冯先生,让他多明白明白吧,路只有一条……"
见利诱无用,敌人便对已经受伤的吉鸿昌用刑,最终他们没有从吉鸿昌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
吉鸿昌被当做杀人嫌犯关押一事,国民*当局层层封锁消息,后又传播谣言污蔑吉鸿昌。
而他被捕背后的龌龊阴谋很快被英文报纸《京津泰晤士报》所报道,社会舆论哗然。
蒋介石知晓如果暗杀暴露,社会舆论将很快转向吉鸿昌这一边,他让郑介民带着巨款与法租界工部局交涉,最终带走了吉鸿昌,将他引渡给国民*天津市公安局。
即便在监狱之中,吉鸿昌依旧在宣传抗日救国主张,宣传中共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痛骂蒋介石卖国求荣。
*组织知晓吉鸿昌被捕之后,调动能够联系上的社会进步力量对他展开营救,不停向蒋介石施加压力。
图|吉鸿昌被捕的天津国民饭店
胡洪霞按照丈夫的嘱托,前往泰山寻找冯玉祥。
吉鸿昌的旧部秘密联系,准备劫持押解吉鸿昌的囚车,吉鸿昌已经放下生死,几次托人带话出去,他不需要营救,不必为此造成其他同志的牺牲。
11月22日,吉鸿昌被押解到北平。
吉鸿昌刚刚走下火车,便看到了何应钦送上的大礼——一张写着"立刻处决"4个字的电报。吉鸿昌见后轻蔑一笑:"行啊!你们什么时候动手啊?"
何应钦见此招无效,又亲自在法庭上质问吉鸿昌:"你为什么搞抗日活动?说出你们的秘密来!"
吉鸿昌将审判他的法庭视为宣传抗日的最后讲台,与何应钦针锋相对:"抗日是四万万五千万中国人民的事。有什么秘密?只有蒋介石跟你们祸国殃民,和日本人暗中勾结,才有不明不白的勾当,才有秘密。我要救国,蒋要卖国,我不得不为抗日而讨蒋!"
何应钦又问他为何加入共产*,他以为作为一名从前的国**官,吉鸿昌会不愿提起秘密加入中共这件事。
岂料吉鸿昌满脸自豪道:"你们以为我会讳言吗?不!我是中国共产**员,我为我们*的主义和*纲而奋斗……我参加了全世界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伟大工程,这正是我的光荣……你们可以杀我,你们不能侮辱我们的*,不能侮辱这个为全国全世界有良心、有进步眼光的人所推服、敬重的*!"
吉鸿昌的慷慨激愤让敌人羞耻难当,给吉鸿昌施以酷刑。
11月24日,是吉鸿昌殉难的日子。
他要来了笔墨,给妻子和兄弟写下了简短的遗嘱,回顾一生,他写下自己的革命之路,历数蒋介石反动*府种种卖国媚日、迫害同胞的罪行。
他披上斗篷,大步走上刑场,用树枝在地上写下一首诗,与这灰暗的、但仍有希望的世界作别:"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国破尚如此,我何惜此头。"
他对刽子手说:"我为抗日死,不能跪着挨枪,给我找个椅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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