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萨姆塞特·毛姆是英国著名现代小说家,他是一个高产又高寿的短篇小说巧匠,在长达70年的文学生涯中,创作了多篇具有异国风光和奇特艺术魅力的短篇小说。他的短篇小说涉及英国人在国内和海外的各种生活,题材新颖、情节曲折多变、人物栩栩如生,具有冷峻、客观的特色,深受世界范围内各阶层读者的喜欢。英国著名文学评论家伯吉斯曾这样评论毛姆的短篇小说
“他在长篇小说领域的成就虽然不可与狄更斯或是詹姆斯的相比拟,……而在短篇小说这一较小形式的方面,则几乎没有一个作家(不管是活着的还是已故的),能与他媲美”
毛姆的短篇小说在取材和艺术手法上师从莫泊桑,但又不拘泥于此,他对英国文学和法国文学的精华兼收并蓄,同时又吸收了东方文学的养分,不显山露水,形成自己的独特的短篇小说风格。他也因此获得“英国莫泊桑”和“短篇小说大师”的美誉。
《毛姆短篇小说全集》年出版分四卷,共收录了91个故事。毛姆也被称为”故事圣手“,是全世界最会讲故事的人,他以精心编织的故事为镜,映彻人性,洞察社会生活。他的短篇小说故事情节曲折,结构紧凑,语言简洁流畅,富有感染力,创作手法上继承现实主义,又不僵化保守,强调创新和可读性,内容发人深省。
一、戏剧化的情节设计,让故事独具魅力,引人入胜。
一切艺术分析到最后显然都是戏剧。——————爱尔兰诗人叶芝
毛姆的短篇小说情节曲折,结构紧凑,故事有悬念,有高潮,有余响,跌宕有致,充满了戏剧特征。毛姆本人就是一位成功的剧作家,而且在创作理论上推崇亚里士多德的悲剧,主张短篇小说应象悲剧一样,有头有尾,有身体。亚里士多德说:“悲剧有三部分构成,处境、纠纷或混乱,解结或解决”。小说与戏剧两者在审美指向的一致性,决定了两种样式在艺术审美形态上的同态性。
毛姆的短篇在结构上借用戏剧的这种结构形式,大致都是由”处境——纠纷——解决“三部分构成,这三部分之间的紧密衔接,环环相扣就造成了跌宕生姿的戏剧情节特色。因而他在情节的安排上讲究故事的完整和叙述的连贯,常常用戏剧的偶然事件表现人生中难以预料的情节,最后以意外的结局使读者猝不及防。
毛姆短篇小说的处境,多以英国海外殖民地为背景,描写在海外的形形色色的英国人。故事发生的自然环境是充满了浓郁的异域风情和旖旎的南洋风光,这些异域风情大大增强了毛姆小说的神秘性和独特性。同时,在空间上也进行限定与压缩,常常在某个岛上,某个城市里,酒店或酒吧中,某个家庭中。这种空间的压缩与设定更具戏剧舞台特色,也让纠纷冲突更为激烈。而纠纷和解决这方面,他百分之八九十的短篇以男女之间的感情纠纷为主,通过这一读者喜闻乐见的题材,更好地反映人最原始的冲动,欲望和人性,也令故事更具可读性和趣味性。
以《带伤痕的人为例》,小说中“我”遇到一个脸上有可怕伤疤的人,“我”想这不知是*刀还是炸弹碎片造成的。后来经一位认识的朋友介绍才知道,他是从尼加拉瓜来的逃亡将*。他作为叛*首领失败后,被捕要被枪决,执行的*府*官问他有什么最后要求,他说想见一下妻子,执行官满足了他这一要求。他的妻子只有19岁,他趁与她拥抱时用身上藏着的刀子杀死了他的妻子。执行官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因为太爱她了。执行官为此感动,决定放了他,于是他就来到这里了。
按正常的思维,这个叛*将*被捕入狱必死无疑,他要求见妻子又杀死妻子,更是必死无疑,但结果出人意料,执行官放过了他。但是“我”最关心的问题:伤疤是怎么回事?还没有交待。结果同样出人意料,只是一次开啤酒瓶时,酒瓶爆炸造成的,与前面的故事完全不沾边。这样戏剧化的情节,令读者惊奇不已。
同时整个故事只有两个场景,一个是见到这个人的酒店另一个是故事发生的监狱。而故事以伤疤开头,以这个有疤人杀死妻子而意外获释为主体,以查明造成伤疤的原因结尾,敘事连贯又完整。《梦》、《贞洁》、《身不由己》、《凑满一打》、《人性因素》都是类似的故事。
毛姆的短篇小说在情节上,还善于巧妙地加入反转,使其故事更具戏剧性,引起读者的强烈兴趣。例如《愤怒之器》中,在阿拉斯群岛和主岛巴鲁上,四个主要人物长官格莱特先生,“红头特德”,教士琼斯和他妹妹玛莎,但是你如何也想不到后来的故事发展。
“红头特德”是一个英国人,他无所事事,常常酗酒闹事,在岛上恶名昭著。但因为会说当地语,又有手段与当地人相处的很好,还能获得当地姑娘们的喜爱,所以他虽常常酒后惹事,但正常情况下还是能和当地人和平相处。但是教士做为传播教义并为人治病者,认为特德无可救药,要么永远关在监狱中或驱离这里,以防危害地方。
因为特德再次酒后伤人被捕,教士试图说服长官将其驱离。但长官喜欢和这个有趣的家伙聊天,又因为岛上白人很少,所以只判了他三个月的劳役,并对他照顾有加。
谁也想不到,劳役结束的特德会与去岛上给人看病的教士的妹妹乘一条船返回主岛。刚好船浆坏了,他们只能在一个荒岛上住上一晚。教士的妹妹面对“红头特德”担心的要死,认为他一定会趁机强奸自己。结果一夜过去,“红头特德”只是在她睡着后为她搭上了御寒的袋子。可是,“红头特德”这一行为,让教士妹妹认为他还可挽救。反转开始,教士妹妹从避之不及到千方百计接近“红头特德”。
但是“红头特德”对她所有的帮助嗤之以鼻,他对这个老处女也一点兴趣没有。然而反转再次出现,因为岛上暴发霍乱,必须有人去帮助当地人进行隔离和治疗,但教士的妹妹独自一人去那些荒蛮的岛上,很不安全。于是她提出让再次犯事入狱的“红头特德”和她一起去。开始“红头特德”宁可坐牢也不去,但教士妹妹三言两语说服了他。然而一个月后,回来的“红头特德”大变样了,他穿着整齐,还戒了酒,并决定和教士的妹妹结婚,他被这个女人完全改造了。长官千方百计想阻止这种改变,但却无能为力。
故事一再的反转,第一次在荒凉的小岛上,教士的妹妹认为一定会被强奸,但却没有发生。然后,“红头特德”对她无比厌恶,我们认为他根本不可能被挽救,偏偏出人意料,他完全成为一个高尚而美好的人了。这种反转让故事读起来更具可读性和趣味性,这也是毛姆短篇小说的一大特点。
我要写的故事,从点题到结局结构严谨,一气呵成,它叙述一个物质或精神的单一事件,凡是对情节发展不是最为必要的情节,一概删去,这样就会产生一种戏剧性的统一效果。——————毛姆
正是因为毛姆的故事具备如上的匠心安排和戏剧特点,他的短篇小说总是以环环相扣的故事,吸引读者破解,迫不及待地读下去。
二、故事选材独具特色,映彻人性和社会
毛姆短篇小说的选材上也独具特色。在毛姆短篇小说中,主要讲叙英国在海外殖民地的行*长官、传教士、法官、种植园主、*官、资本家等和英法两国一些上流权贵,他们相互利用又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故事,以及他们的妻子,情人和当地女人间的种种情事。他们成为毛姆嘲讽、揭露的对象,他们或是伪君子,或是势利之徒,或是刽子手,或是诈骗者,或是懦夫。在毛姆的笔下每一个故事都映彻人性的丑陋,直击社会的现实问题。
《大班》、《雨》、《信》、《迫于环境》等是表现海外殖民者的贪婪、伪善,外表强大,内心恐惧空虚的优秀作品。《大班》写一个英国小职员来到中国后飞*腾达,不仅发了横财,还爬上了洋行分行经理的宝座,觊觎着总公司董事长的位子。他在中国的上海可谓说话算数,权势很大。然而,有一天他走过英国人在上海的墓地,看着一个个墓碑上的名字,回忆起他们的往事。然后,他看到两个苦力在挖一个新的墓穴。但是听说新近有人死去。他离开后,通过各种渠道打听,都没有听说过有人去世。最后,墓地管理员说根本没有人去世,也没有挖新的墓穴。是他眼花了,还是撞邪了?最后,他因此惊恐而死。这个故事表明,外来的殖民者看似骄横不可一世,志得满意。但只是徒有其表,他们的内心却充满了恐惧。殖民地不是他们的故土,中国的义和团反帝运动,中国的苦力、乞丐,甚至中国的街道庙宇都使他胆颤心惊,坐卧不宁。他想逃离这个地方,但最终死在了这里,这是他们可悲的命运。
《雨》则是毛姆对宗教的否定和讽刺,揭示了传教士虚伪的外在和欲望丑陋的内在。故事开始一种传染病和一场大雨把人们聚在一起,这些人包括麦克费尔夫妇、戴维逊夫妇和一个妓女汤普森小姐。戴维森是个海外传教士,一个典型的宗教狂。他依靠教会和当权者的势力,迫使土著居民信教。如果不从,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关进监狱。戴维逊先生作为一个传教士,是决不允许生活放荡的汤普森小姐和他们在一起,。他要促使汤普森改邪归正,皈依上帝,救赎她的灵*。然而就在妓女灵*“获救”时,这位所谓的上帝的使者却兽性大暴露,对她纠缠不休,汤普森只好将他推落大海。戴维森结果身败名裂,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戴维森的可悲结局揭示了宗教的伪善和虚无,是束缚人性的枷锁。
《信》揭露出资产阶级法律的虚伪性。主人公橡胶园主罗伯特·克罗斯比的妻子莱斯利因涉及一桩凶杀案而被捕。莱斯利的辩护律师乔伊斯在明知莱斯利是杀人凶手的情况下,却处心积虑地为她辩护,收买证据,从而使莱斯利无罪释放。整个开庭审讯不过是个走过场,助理检察官只敷衍地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陪审员用了不到五分钟便提出了“大快人心”的裁决。更为讽刺的是,这样一个杀人凶手居然成了“英雄”,在法庭上赢得了“暴风雨般的掌声”。
《芒德内哥勋爵》、《宝贝》、《外表与事实》、《人性因素》等作品描写英法两国的社会生活,揭露上流社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道德堕落。对达官要人、乡绅阔佬等一系列人物的刻画,揭示了他们人性中的虚伪,讽刺了他们道德假面的伪善。
芒德内哥勋爵,这位自诩为“诚实、正直、正派的人”,“为维护国家的强盛和强大,从不背离自己的职责”,却用卑劣手段毁掉了工*议员格里菲思的*治前程,只因他可能要威胁到自己的权利和地位。作者通过他的梦境,如赤身裸体参加宴会,在下流场所与妓女交合,在梦中杀死格里菲思,来揭露他的内在人格。荒淫无耻,恐惧,凶残。《宝贝》中的哈林,《外表与事实》中的斯瑞尔先生,他们都是本质一类的人,极度的利已主义和极度的伪善。在公众面前,他们往往戴着冠冕堂皇的假面,总是把自己标榜为道德上的完人。斯瑞尔先生反复叮嘱别人不应忘记,他作为参议院的一员,是维护道德规范和和优良品行的法定支柱。哈林宣称自己“全身心充满了对全人类伟大的爱”。这类人的言谈举止,表面上看来总是显得那么道貌岸然,无可挑剔。但事实上,他们真实的自我与假面人格完全相悖。毛姆正是通过他们表面的道貌岸然和骨子里的卑鄙无耻所构成的强烈反差,来表现其伪善的典型特征。
具体说是通过他们对待婚姻和女性的态度来展示。这些人物都有着体面的婚姻,但却并不满足于此,于是凭借权势和手段,将猎艳作为对婚姻的一种补充形式。哈林早就和妻子分居,但在外面应酬时,却显得和妻子亲密无间,严肃庄重。一次酒后他诱奸了女仆,但一旦潜意识中的欲望得到满足,却又害怕女仆留在身边,会影响到自己的名誉地位,打算将其辞掉。斯瑞尔先生也是这样,他表面上对妻子十分体贴,还陪她去看时装展览,但就在看时装展览时,他却一眼看上了一位漂亮的女模特。于是让妻子自己去逛街,而他却和女模特谈成了一项交易,让她成为自己的情妇,并给他一大笔钱。还将这种有悖道德的猎艳说成是伟大的爱情,当目的达到后,他又要求情妇只和自己一人交往,否则便是有伤风化。
对这些人来说,一旦揭下了他们在社会上为人处世的假面具,你就不仅会看到他们的内心是骇人听闻的反常,还可以看到他们有极端的奢望,不可思议的怪念头。————————毛姆
当然,毛姆还有一些短篇小说也直击了一些社会现实问题。比如《梦》、《上校夫人》、《贞洁》等反映了中年婚姻的危机和婚内出轨的问题。看来多年后的我们和上世纪的人们一样,无法处理好这个问题。
《领事》、《简》、《人性的因素》、《凑满一打》则描写一些非同寻常的爱情和婚姻,这是一些现实的社会问题,也表现了女性在爱情中的不可理喻。《领事》是讲一个英国女人和一个中国男人的婚姻,表现跨国婚姻中的种种问题。《简》讲了一对有钱老女人与小二十七岁年青人的爱情婚姻故事,主要讲老少恋这样的问题。《人性的因素》讲贵夫人与男仆人私通的恋情,表现跨越阶层的爱情故事。《凑满一打》则是讲一个男人以婚姻为手段骗钱的故事,是不是和我们现在的一些社会现象很一样啊。看来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真是一点也不差。毛姆放到今天,绝对是网文情感大佬。
毛姆一生游历颇广,寿命近一个世纪,可谓见多识广,因此他的故事涉及社会的方方面面,故事人物可以说形形色色,对人性的剖析和社会问题的反映可以称得上百科大全。他故事中反映的社会现实问题在今天依然不过时,特别是在爱情婚姻上的一些见解和问题处理。比如:婚外情,老少恋,跨国婚姻中一些问题处理的智慧,在今天仍然可以借用。总之,毛姆的短篇小说值得一读,可以教会你写故事,也可以助你解决生活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