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些不成熟,而且没有将所有实际的和意识形态的后果都纳入考虑,但是我们大致能够辨别出早期图片新闻业在组织的基础结构上的三个基本组成部分:新报纸品牌使用以照片为基础的中间调插图代替以图画为基础的木板雕刻;新型新闻社发布照片而不是文章;新生代的摄影师以小型、快捷、手持相机为装备,逐渐放弃了缓慢而笨拙、支在三脚架上的相机。刚才所列的第一个要素,也是最重要的要素,正是中间调的印版推动了从图片新闻向照片新闻的转变。
中间调照片
在试验的基础上,中间调照片复制品从年开始在周刊使用,并在年用于日报。但是只有当美国发明家们在年到年间经过大量实质行动改良,将中间调照片复制到大发行量的报纸上并保证稳定的质量之后,这一技术才变得现实可行。这一发展意义重大,即使不能将其称为第二次发明了图片新闻,也意味着对图片新闻的完全定义。的确,50年前,图片周刊的用途是催生了著名的文化现象——为大量受众持续不断地、制度化地提供新闻照片。这一大事件产生的冲击波在沃兹沃斯(Wordsworth)的对插图书和报纸的那段著名的攻击中有所体现:
演说被看作是人们最高贵的姿态;而写下词汇是人类之手拥有的光荣……现在散文和韵律诗沦落为坏名声。必须制止这项无声的艺术,以最恰当地符合这个曾经智慧的国家的品位。毫无疑问我们正在退步。从成人世界返回到孩童世界……应该让恶劣得滥用图片页的恶习走开!难道眼睛要看到所有,而嘴巴和耳朵一无所获?上天让我们不要更下一层楼!
除了在一些地方产生了焦虑之外,早期的图片新闻业在复制数量方面相对而言是最低调的。直到年还没有一份报纸定期刊登图片,而致力于面向普通大众发布新闻的图片周刊,可能在整个欧洲和美国也不超过两打。因此,可以估计所有向全(美)国公众公开的新闻图片每周几乎不会超过张。到了年,在快捷、高效的中间调印版代替了过时的复制技术后,统计数据显示新闻图片数量大幅增加。当时在每个工业化国家里都有大量的插画日报和周刊出版,至少按照当时的标准,照片的总数达到了令人吃惊的份额。
仅在纽约一地就有14份日报,例如在年平均每周就有张照片如洪水般将其读者淹没。尽管这种大幅度的增长归功于多种因素,但是几乎没有专家能够否认,中间调印版是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因素。新闻照片持续不断地提供给大量城市受众,至少这使新闻照片奠定了比木板雕刻时代明显要高很多的地位。
显然,不再可能对图片出版物的合理性进行大规模的抨击——如同沃兹沃斯在半个世纪前所做的。而现在可见的危险在于复制品数量太多了。正如《哈珀斯周刊》在年的卷首语《插画过度》(Over-Illustration)中指出的:我们无法理解赞成插图的各种观点。我们的世界正在被插图所淹没。[10]大量消费通俗照片已经成为生活的实际状况;所需要讨论的只剩下受普通大众欢迎的照片进入日常生活的范围以及它的渗透性了。
除了数量方面之外,中间调的革命性革新还有其质量层面。在19世纪晚期的一项对大量手工技术和照相工艺技术的分析性调查研究中——这是一项应该得到赞誉的研究,埃斯特尔·贾西姆(EstelleJussim)声称中间调照片用替代品的力量创造了视觉幻象,其中的版画线条呈现出更多的主观内容,而较少可靠的图景。在贾西姆只是考虑了美术复制品的时候,内尔·夏里斯(NeilHarris)拓展了对中间调产生幻象的观点,并且同时指出所有的照片机制的影像,尤其是发表在报纸和杂志中的,都包含客观的力量。
根据这个观点,中间调工艺能够将给定的真实复制得比以往更加逼真;如果再赘述一番,那就是中间调照片只是重复和确认了已经存在的事实。但是,如果采用在今天可能更站得住脚的立场,即真实不是既定的,而是对同一现象有各种不同的再现方式,因而真实是社会性建构的,那么以现象本身就能推演出不同的结论。因此中间调技术的能量,在于从事实中精确地呈现出具有可靠性的、构建出的真实,这种真实在很多情况下是有偏差的或人造而非客观存在的。在这样的假设下,我们的兴趣自然从线雕技术和点状网目板的错综复杂中,转向围绕着这些技术及其后台的制度性框架。照片机制的印刷品只不过在二次操作中真实地为大众消费编码,而明确地阐述这些照片符码中的含义和信息则是社会问题。对这样的社会实例需要进行分析。
出版界的摄影师
如果说中间调印版使报纸在年左右对照片打开大门,那么乳胶技术和照相机设计的根本特性的改进则使照片对报纸具有了吸引力。19世纪80年代牢固的明胶干版和胶卷,与手持的快照相机一起,使开创拍摄运动和动作照片的新领域成为可能。[12]以前,报纸只能在很有限的主题范围内依赖照相机,主要是肖像和场所。即便有了中间调的革新,报纸仍然广泛使用手工绘画,而新的乳胶能确保照片不再局限于几个有限的主题,而是在实际操作中可以覆盖所有具有新闻价值的选题领域。
中间调印版和明胶乳剂的组合展现出了不可抗拒的力量,从而以激动人心的速度推动插画类报纸不再使用手绘的图片。在15年之内,许多日报和周报用摄影师代替了他们的绘图员。到了年,在美国出现了由报纸摄影师组成的大型协会,而且新闻照片的出版数量也稳步上升;这样的社团不断成长,直到它用如同毛细血管一样编织得更加细密的网络将世界网罗其中。
毫无疑问,这样的出版公司所覆盖的主题范围几乎是无所限制的。从亚洲发生的战争到巴西的火车事故,再到总统竞选宣传在阿肯色州小石城(LittleRockArkansas)的受阻,还有在中心公园喂鸽子的小女孩,所有的事情都能以图片新闻的形式出现。在新闻图像报道范围不断扩大的过程中,对不重要的事件开始用图片报道的时期尤其值得在这里讨论。重要的事件往往配以插图。琐碎的事件直到年左右才大规模地以图片的形式出现,并且从那个时候到现在依然是这样,这也再一次强调了,那个时期应该被看作是现代图片新闻业的起点。
在出版档案里,应该可以意外地发现图片新闻业在那时刚刚赢得重要性的图像证据。援引一个例子,是安德伍德和安德伍德拍摄麦金莱(McKinley)[13]总统葬礼过程的一张木质平台特写的立体照片,受到所有新闻摄影师的欢迎……这不是一张轰动性的图片,但是它证明了,在大约几年后照片新闻业成为公共领域生活的内在特征,从而最终到达了这样的高点,如果没有大规模的图片报道,事件就不可能成为重大事件。不仅如此,显然这些报纸的代理人高度重视对事件过程的目击见证。四十年前,只有一位摄影师明白应该出席相当重要的林肯总统的就职典礼,因此他不得不满足于被安排在一个次等的、不实用的拍摄位置。而到了年,特地为图片新闻记者搭建了一个大平台,以给他们最理想的视点:他们现在担当起的是强有力的新闻机构和上百万读者们的副手的角色。显然,新闻业和摄影业的联盟产生了制度上的重大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