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6月18日,历史记载了一件大事:革命先驱瞿秋白遗骨安葬仪式在八宝山公墓举行。当组织上问瞿秋白遗孀杨之华有何要求时,杨之华只提了一个要求:必须严惩出卖瞿秋白的叛徒。
这个要求显然是正当的,也是完全应该满足的。当时,谁也想不到,这个要求竟然跟上海一个普通的船工的妻子关联到了一起,酿成了一起长达24年的冤案,直到24年后的年,沉冤才得以昭雪。
杨之华这位船工普通船工的妻子,在他们的邻居、亲友眼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但很少有人知道,三十年代,她可是一位风云人物,在当时的中央苏区,她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风云到何等程度呢?这样说吧,年2月,选举产生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第二届中央执行委员会,执委一共17人,当时,只有28岁的她,当选了执委,17人之中唯一的女性。
那么,除了她以外的16人都是哪些人呢?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刘少奇、张闻天、陈云、张国焘、项英、瞿秋白……跟这些人一起当选,是什么概念,应该很清楚了吧?
除了执委外,她还有个具体的职务,妇女部长,中央苏区的妇女工作,是她全权负责的。那时候,在中央苏区,每天,人们都会看到一位留着短发,身着戎装,骑在一匹枣红马上驰骋的女子,引来无数艳羡的目光,回头率高达百分之百。
是的,她就是30年代中央苏区妇女部长周月林。他是跟丈夫梁柏台一起从苏联回来的。年的执委选举,还有一个更惊爆的新闻,17位当选的执委中,有一对是夫妻,那就是梁柏台和周月林。
周月林出生于黄浦江畔一个贫苦的渔民家庭,说起来现在的人根本无法相信,她5岁的时候,就被父亲送进了纱厂当拣纱工,17岁正式成为纱厂工人。
就在她成为正式工人的第二年,顾正红事件发生了,上海工人坚持了77天大罢工,周月林是其中的积极分子,就在这次工人运动中,她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年,周月林参加上海第一次武装起义,身份暴露了,组织上紧急安排她转移到苏联,进入海参崴党校学习。
在苏联,周月林认识了与刘少奇、任弼时一起到苏联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的梁柏台,两颗年轻的心撞出了爱情的火花,经组织批准结为夫妻。
到年组织上派他们回国时,他们已经有了一双儿女,但为了革命工作,两个孩子被送进莫斯科国际儿童院,从此,天各一方,再也没有了孩子的消息。成了周月林心头永远的痛。
回到祖国的周月林夫妇,按照组织安排来到了苏区,周月林担任妇女部长,梁柏台被任命为司法委员。显然,周月林的职务比丈夫还要高。
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失败,被迫撤离苏区进行长征。当时,中央决定留下一批干部在苏区坚持斗争。本来,周月林不在留下来之列,但因为梁柏台要留下来当陈毅的副手,项英和陈毅找她谈话,她也就留了下来。
我们知道红军长征历经千难万险,而留在中央苏区的,其实凶险异常。中央红军一走,敌人就调集大量兵力,扑向中央苏区。
瞿秋白当时,瞿秋白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必须去香港治疗。而参加过党的一大的何叔衡,年届花甲,也不再适合留下斗争。另外,项英的夫人张亮怀有身孕,也必须突围转移。
于是,就派了一个警卫排,护送瞿秋白、何叔衡和张亮突围转移。另外,派了邓子恢带队,周月林有医护技术,再说妇女干部留下来实在太危险,所以,也一起突围。
就这样,5人开始了突围之旅。他们突围的方向是从福建、广东往香港或者上海。年2月21日,这支特殊的队伍出发了。他们很快来到了长汀水口镇,在冰冷的夜晚,泅渡过汀江。
这实在是太难了,特别是对于瞿秋白、张亮和何叔衡,简直就是酷刑和炼狱。但毕竟是渡过了。24日凌晨,他们来到了离镇上十里的小径村。这队疲惫不堪的队伍,停下来做饭休息。
正当他们端起饭碗的时候,枪声响了起来。原来水口镇上驻守着福建省保安第14团,得知有红军队伍经过,营长李玉带领保安团,将村子包围了。哨兵发现敌人后,开枪示警。
邓子恢立即命令警卫排阻击保安团,他带着四人突围。他们跑到了一座小山上,何叔衡因为年纪大了,气喘吁吁,再也走不动了。他说要为苏维埃流尽最后一滴血,要求邓子恢开枪打死他。
邓子恢当然不会同意,何老怕拖累大家,毅然跳下了山崖。他昏了过去,被几名敌兵发现,抢走了他身上的五百元路费,并对他下了毒手。
何叔衡邓子恢观察了一下地形,就命令大家顺着山坡滚到山底。周月林的身体素质好,滚下来后,立即站起来向前奔跑。
但她一回头,发现瞿秋白和张亮都不见了,知道他俩肯定是跟不上落下了。她无法抛下他们,她知道,如果落下,一个病人,一个孕妇,想突围是根本不可能的。
于是,周月林回头去找。结果在不远的草丛里相继发现了瞿秋白和张亮。周月林让他们别动,她出去找了一个更隐蔽的地方,搀扶着他们躲藏起来。
但是,这伙敌人根本没打算放过他们,想梳篦一样搜索着。邓子恢他们看来是突围出去了,但敌我力量悬殊太大,根本不可能再杀回来救他们三人。
这时候,三人都已经做好了被捕的心理准备,都起好了化名,想好是身份。
瞿秋白叫林琪祥,经营古董生意,是被红军抓到瑞金的,这次是携款逃跑。张亮叫周莲玉,是一位老板娘,被红军绑票,丈夫是个守财奴,舍不得出赎金,就被押着到了这里。而周月林呢,叫陈秀英,是一个护士,被红军抓去。红军大部队走了,她是要回老家的。
敌人最终还是找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他们被捕了。敌人多次审问,三人口供都对得上,也没有什么办法。
营长李玉见周月林是护士,家里老婆要生了,就把周月林带回家,为老婆接生。而且,他还有个暂时不敢告诉老婆的私心,想纳周月林做小妾。李玉有个富商朋友,老婆不能生育,听说抓了个女的怀孕了,就花了大钱,把张亮给买了回去,这样孩子也有了,小老婆也有了。
张亮周月林和张亮就这样被释放了,而瞿秋白仍然被关着。做过大领导的人,那份镇定,敌人不相信他是一个普通做古董生意的。
本来,在鲁迅、蔡元培等人的奔走下,瞿秋白又没有暴露身份,保释只是时间问题。可是,忽然有一天传来消息,瞿秋白暴露了。
瞿秋白被捕,连老蒋都惊动了,派出好多人劝降,瞿秋白大义凛然,气得老蒋差点吐血,命令宋希濂就地枪决。年6月18日,瞿秋白用中英文高唱国际歌,英勇就义。
瞿秋白是怎么暴露的?当时只知道是瞿秋白的部下郑大鹏指认的。但是,郑大鹏是怎么知道瞿秋白被捕,关押在这里的呢?肯定是有叛徒出卖。
谁的嫌疑最大?当然是周月林和张亮了。当瞿秋白被指认出来后,敌人很快又把周月林和张亮抓了起来,再次投进了监狱,严加审问。但她们一口咬定,死不承认。敌人因为抓了个共党大领导,奖赏大大的有,对这两个女的,也就不怎么上心了。
她们被判了十年徒刑,关进了龙岩监狱。三年后,她们被梁柏台的故友陈士明保释。在狱中,张亮生下了一个男孩,是周月林接生的。她们是真正的生死之交。
周月林和张亮出狱后,跟组织联系不上,这时候,她们已经被怀疑是出卖瞿秋白的叛徒了。于是,她们分开了,张亮去找项英,周月林去了梁柏台老家。
她们也许没想到,这次分别成了诀别。周月林到了梁柏台老家后,婆家人也没有梁柏台的消息,而且,梁柏台在家里,还有父母包办的初婚妻子。周月林只好回到老家,在怎么找不到组织的情况下,嫁给了一个船夫。
新中国成立后,周月林从新闻中听到好多她当年的战友,都担任要职。但她没有去找任何一个人,她认命了,就这样做一个船工的妻子,平平淡淡过一生吧。
但是,这并不是她能决定的。年,瞿秋白安葬八宝山,遗孀杨之华提出惩办叛徒的要求,结果灾难落到了周月林的头上。
因为当年,瞿秋白就是跟她和张亮一起被捕的,他们有着出卖瞿秋白最大的嫌疑。张亮已经不在人世了,罪责也就只能有周月林来承担了。
周月林被戴上了手铐,关进了功德林监狱。出卖党的重要领导人,这可是重罪啊。十年后的年,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因为罪大恶极,服刑期满后,仍被继续关押到年。
这时候,周月林已经是73岁的老人了。但她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叛徒。本来,她是回来救瞿秋白和张亮的,当时自己是有希望突围出去的。现在,竟然背上了叛徒的黑锅。
做一个贫苦的船老大老婆她认命,但让她背叛徒的恶名,她死也不认。24年来,她不知道多少次申诉,再申诉,结果都是失望。
周月林但她从来就没有想过放弃,因为自己不是叛徒。年1月的一天,周月林的申诉材料放在北京高院院长的案头。
他被周月林这份执着打动了,如果没有冤情,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会如此执着吗?他决定彻查此事。
于是,彻查周月林案的命令下达了。这个案子太难了,因为根本就找不出什么认证,张亮不在了,没有人能证明周月林的清白。
但,老天真的有眼,查案人员竟然在一张30年代的老报纸上,找到了证据,终于真相大白,还了周月林的清白。
这是一张当时福建省地方报纸,上面有这样一条消息:“赤共闽省委书记之妻投诚,供出匪魁瞿秋白之身份。”
突破口找到了,接下来就容易多了。经查,当时中共福建省委书记是万永诚,瞿秋白他们一行,来到长汀时,万永诚负责护送一程。瞿秋白等人被捕的消息,万永诚知道了,他的老婆徐氏也知道了。
梁柏台而在随后的一次战斗中,万永诚壮烈牺牲,徐氏被捕。经不住严刑拷打,她供出了瞿秋白,瞿秋白暴露了。
这时候,敌人已经能够确认,但为了万无一失,又让已经叛变的郑大鹏来指认。
24年沉冤终于昭雪,年11月15日,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最后判决,撤销原判,无罪释放,予以平反。
从年含冤入狱,如今一朝平反昭雪,周月林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后来,周月林落实政策,按年参加工作办理离休,平静地生活到年。如果从当年被捕算起,她委屈了44年,从年算起,他含冤24年。
对于此,她没有怨恨,只要还了她的清白,她也就释然了。
只是,因为这一段经历,共和国失去了一位女将军,高级女干部。人的命运,真的说不上会是什么样的。想当年,周月林这样一颗女将星冉冉升起,谁又能想到会那么快就因误解、含冤而黯淡无光呢?
而另一位被背着叛徒黑锅的女人,项英的妻子张亮后来又有什么样的经历呢?如果您想知道,请关笔者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