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金堂县合兴乡茨笆店园林村,这里是金堂、简阳、华阳三县交界之地,清代以来,该地区即是以闽粤赣移民为主体的客家人聚居区。
这是光绪二十六年的某天,一个瓜子脸,身材高挑苗条的妙龄少女走过三元桥,来到桥对面的石板滩镇上。
这石板滩镇,是成都东山客家方言中的”五场”中的“东山首场”,处在成都通往金堂小川北古道的必经之地,又是贯通东山客家南、北两大区的中转站的这一独特地理优势,使其成为三县最繁华之地。
神拳和红灯教
古时候,交通要道之地,不但富庶热闹,同样也是匪患猖獗之处,还有就是由于明末战乱当地人逃亡在外,当其返回故乡时,发现其田产已被新移民所占,因此两者之间围绕田产也经常开展了一场争夺与反争夺的土客械斗,因此,在这里的人,不管是防身拒盗,还是为了土地资源,客家人无论男女,都是习武成风。
今日这少女也不例外,她叫廖九妹,正是来石板滩镇上来找师父学习“神拳”的。
“九女子!早啊。”旁边一个卖锅盔的阿婆和廖九妹打招呼。
“是啊,我师父回来了嘛。”廖九妹笑着说道。
“咦,曾罗汉是有些日子没看到了,晓得最近是跑哪去了哦!”阿婆朝着街头拐角处的铁匠铺看去。
这曾罗汉叫曾阿义,年少时在龙泉驿“兴隆号”铁铺当学徒,后悄悄加入白莲教,练拳习武,成为客家人东山五乡一带的首领。
这次他又跑到山东去学习了“神拳”,刚刚回来。
廖九妹不但是他徒弟中练拳最好的一个,而且还能说会道,很快在会众中建立起较高的威信,从者甚众。因此当晚就派人去通知廖九妹今日过来学习“神拳”。
廖九妹来到铁匠铺,早有等候的徒众将她迎进屋内。
曾阿义四十开外,络腮胡,五短身材,声如洪钟,见廖九妹来了,也起身出屋,二人来到后院。
廖九妹对曾阿义拱手道:“恭喜师父学得神拳归来!”
曾阿义哈哈一笑,不无得意的道:“这神拳也叫金钟罩神拳,练成后可以不畏刀砍棒击,有所谓“刀剑铁尺不能伤身”!”
廖九妹喜道:“原来世间真有这等神奇之事。”
曾阿义道:“如今朝廷昏聩,洋人飞扬跋扈,我曾阿义平生最恨贪官污吏和那些吃洋教的地痞流氓。我看最近天下必有大乱,我等只要。。。”
曾阿义对廖九妹耳语了一番。
廖九妹脸色阴晴不定,疑惑道:“这也可以吗?”
曾阿义点头道:“这红灯教,也叫红灯罩,教中必尊女子为首领。”
廖九妹有点拿不定主意。
曾阿义道:“这事我和你几个师兄也已经计划好了,你只管那天如此如此便是。。。”
于是,就在一天傍晚,曾阿义汇聚了众多弟子和信众,假意在家传授武术,突然廖九妹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众人大惊,不一时,廖九妹自行醒来,自称是观音附体。
曾阿义倒头便拜,见曾阿义跪下,所有人均惶恐,也都跟着跪在了地上。
自此,廖九妹便成了“廖观音”,每日首束红巾着神袍,背铜镜拿木剑,有小童携带阴阳旗、避兵符等物跟随左右,和曾阿义一起以“红灯教”的名义开始设棚授徒。
红灯教其实是白莲教的一个分支,同样信奉“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入教者,各给灵山无生老母委牌一张,上书有“收补92亿的人缘皇胎男女,传讲祖师的根源返本还源,皈家认主,逃避三灾八难"等语。
“廖观音”奉无生老母之命,差遣弥勒佛、太上老君等神灵下凡,要把现在性迷红尘不归西的92亿无生老母的皇胎儿女收回“真空家乡”(极乐世界)。
廖观音给大家还说:“凡操红灯教的就不上粮,以后不纳捐,打富济贫把有钱人的粮食拿来大家分。”
一时间,十里八乡大轰动,入教者如云。
所谓神拳,在四川的《犍为县志》中有过一段记载:教神拳的时侯,先发字令,上面写上“七字真言”。念的音是“啊、米、西、且、多、拨、达”,观音位前设一碗水,师父用手划一碗水,大家轮流喝一口,立刻就请神,教拳。
师父手持木造器械,如关圣之青龙刀,悟空之金箍棒等。这种演练多在晚上。师父在地上划一个圈,让徒弟站在里面,裹红巾紧闭双目,首念观音法身咒,次念关神拳咒,顷即昏迷仆地,扶起作,将手作开弓势,旋即跳舞,是为神拳。"
跳完又倒地上,口中喃喃作语,话说完了,突然跃然而起,自称某神下降,连神态都酷似某神,这就是降神。降神又分天煞地煞两派,天然神降,登高台也;地煞神降,席地坐。降为何神,即用何种器械,等降神结束,还说半睡半醒的状态,教头就用神水喷他脸,才完全苏醒。
起义
光绪二十八年,四川发生壬寅大旱,南充等二十四州县普遍受灾,百姓流离失所饥寒交迫。川人在红灯教、啯噜、哥老会等组织下,先后掀起打教堂、驱教士、抗拒清军的斗争。
瓜尔佳·奎俊四川总督、成都将军瓜尔佳·奎俊在给朝廷的奏报中写道“匪徒同时并起,焚烧教堂、杀毙教民,扰及彭山等处。。。而华阳县属石板滩、金堂县之观音堂等处,匪徒相继啸聚,纠集五六千人,戕杀团保,占据场市。奴才因恐裹有饥民,必须妥为解散。”
六月,廖、曾部下在龙潭寺东10公里的文昌宫练拳,地方官府派兵捉拿。
双方展开激战,官兵受挫,会众乘胜捣毁福音堂1所,杀死教士、教民数人。
事发后,奎俊急忙派兵往剿。廖、曾当机立断,在石板滩揭竿起义。几乎在同一时期,资中、简阳、仁寿等地义和团也纷纷起义。
廖、曾起义后,队伍扩至数千人,在川西各县中实力最强。红灯教的成员头戴红巾,腰系红袋,袋中贮存号记以棚为基层组织单位,每棚十一人,以三角红旗为标志,上绣七星,因而又号称“七星五虎团”。
廖、曾以“灭清剿洋”为宗旨,率部“掳掠富室,烧毁教堂······官兵怯畏异常”。他们还刊印告示揭帖,揭露教士、教民霸田占房、欺压百姓的罪恶;痛斥贪官污更巧立名目,搜刮民财的行径,发出了“都说要把贪官斩,不上粮来不出捐”的战斗呼喊。为此,地方官更惶恐不安。廖、曾所率红灯教“声势日炽”。
是年夏,以廖、曾所部为主的川西各路义和团逼近省城,从四路形成包围之势,准备一举攻取成都。
6月底,廖、曾所部在石板滩击败清军后,挥师西上,进驻院山寺,会集附近义军准备攻打龙潭寺,然后由北路直取成都。
廖、曾与军师周俊辅等人制定了南北夹击成都的计划,派人去仁寿与义和团首领熊青禾联系,约熊于7月26、27日由南路会攻成都。
血战龙潭寺
廖、曾手下共约万余人。7月23日由二台子、院山寺进军龙潭寺。
龙潭寺是位于成都东北面的一个要镇,只要攻取了龙潭寺,两小时即可兵临省城当天,经过激战,义军占领了龙潭寺。消息传到成都,川督奎俊急调重兵前往镇压。
为了避开清军锋芒,廖、曾二人率部撤离龙潭寺,埋伏在场口附近的高粱地中。
24日,正当清军举杯庆功的时候,忽然一声炮响,杀声震天,廖、曾挥军冲杀而来。战斗中,义军战士个个奋勇当先。清军毫无出击之力,只能负隅顽守。激战一夜,双方处于对峙状态。次日,清军统帅按察使陈璃急向省城求援。奎俊惊惶,飞调新都、雅安等地清军赴救。
27日晨,义军再度攻打龙潭寺,廖、曾冲杀在前,指挥战斗。熊青禾因没有收到廖、曾相约会攻省城的密信,没有行动,故廖、曾率部孤军作战,战至黄昏仍未得手。在伤亡重大,又无援军的情况下,廖、曾果断下令撤出战斗,退回院山寺,旋即向金堂方向转移。
8月2日,汉州(今广汉)知州高维寅率清军直扑清江镇进剿义军。廖、曾闻报,即率部在离镇西两公里的金水碾竹林中设伏。下午,当清军进入包围圈后,义军从两翼跃出,冲杀敌军。清军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得抱头鼠窜,四散奔命。高维寅单骑逃往三水关。义军乘胜追击,兵抵三水关,威胁汉州城。
8月4日,廖观音再次设伏袭击记名总兵孙烈全所率清军。孙部全军覆没,孙本人也身首异地。
两日后,清军大军开到,双方再次激战,寡不敌众之下,廖、曾部溃败,只得分批突围撤回石板滩,茨笆店一带。
待重整旗鼓后,廖,曾部再次联络各路义军攻打成都,9月15日,一队红灯教的人马,手执三角红旗,持长戈短刀,从成都南门越墙而入,直闯督院街总督府。
市民们纷纷奔走相告,一时间,“红灯教进城了!“廖观音进城了!”的呼声骤起。
红灯教的小分队单刀直入,奔至走马街与清军接仗,终因孤军深入,寡不敌众,在清军的围击下,小分队复由南门撤出。
廖、曾率部包围省城和小分队袭击总督府,使清廷惊恐万状,急派岑春煊为四川总督,率晋军入川镇压义和团。
9月底,岑春煊接任后,采取“整顿团练”,“严查保甲”“有“匪’必诛”“法严连坐”、“斩草除根”等高压手段,残酷镇压起义。
在成都北郊,廖、曾与清军数战失利,队伍被打散。廖、曾撤退到简阳境内,伺机复出。
岑春煊悬赏千金,四处捉拿廖、曾。
裸刑
年底,廖观音在简阳镇子场不幸被捕,押往成都。在实施斩首的时候,刽子手剥光了她身上所有的衣服,赤身裸体游街示众,但她依然神色自如,一路上昂首大骂:“慈禧是洋人的大奴才,岑老四(岑春煊)是小奴才,红灯教是灭清剿洋的天兵天将!”
一路经过走马街、督院街后,廖才被押至位于锦江下莲池的刑场。廖观音虽被按跪在地,但依然昂首挺胸,毫无惧色。围观众人无不暗暗称赞。
直至刽子手的鬼头刀落下。廖观音才因失去首级而慢慢地倒下,鲜血染红了刑场,围观众人无不唏嘘叹息。
廖观音短暂而辉煌的一生就此画上句号,就义时年仅17岁。同月,曾阿义也被捕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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